韩国打工故事连载:悲凉中的曙光

思密达

由于食堂伙食太差，再加上工厂里太冷，我和三个泰国人的身体都一天天消瘦起来。张科长为了帮我们改善伙食问题，已数次和社长争吵起来。最终社长也没让步。张科长也气坏了，硬是辞职，决定离开。那天，我听到他要走的消息，很难过。因为一直是他帮着我邮信，也是他经常在周六买些鸡肉、猪肉等让我和泰国人在周日吃。

但是，张科长实在不愿意为黑心的老板干活了。张科长走之前，对我和三个泰国人说：“我以后周日会来看你们，也会给你们买好吃的……”他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渐渐地，我越来越觉得浑身乏力，走路时也直打晃。有两次竟然在干活儿时昏了过去。一天，我以身体不佳为由请求休息两天，但社长说任务紧，不准请假。我只好拖着弱不禁风的身子勉强干活儿。

有一天，我收到一封家信，家人知道了我在韩国手脚都冻坏了，很痛心。妈妈给我邮来厚袜子、手套和不少药，并让我赶紧回来。妈妈在信里说，家里不希罕你赚多少钱，只希望你健康地回家，你还年轻啊……

当晚，我捧着家信一遍又一遍地读，最后放声大哭起来。家，长春，那样遥远而亲切，我何尝不想回家啊！可我在长春既无事业又无爱情，我现在能这样回去吗？我回家能做什么呢？

一晃，我在冰冷中生活已近两个月。我除了感觉身体渐渐不支外，小便也频繁起来。有一次，我发现竟便血了。我害怕了，不得不求助阿珠玛帮忙买药。以前，阿珠玛曾无数次劝我花钱买热，因为我是一个姑娘，真在韩国生了病，以后会很麻烦。

而这次，阿珠玛则很严肃地对我说：“孩子，我看见你每天冻成地样，真的很难过。若不是我家里生活太困难，我早就为你花钱买热了。你看看你都冻出病了，你父母知道了该有多么心痛，不要再舍不得钱了，你还这样年轻，以后挣钱的机会还很多，你如果真的吝惜那点儿钱，生了病，你即使挣了很多钱，又有什么用呢？”

我说：“阿珠玛，不是我舍不得钱。一想到我买了热，社长也能跟着借光，我就来气。”阿珠玛劝我：“孩子，不要再计较那些了。世上不平等的事很多，就算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亲人，你容忍一下吧。”最后，我听了阿珠玛的话，花10万元钱买了一个月的热。

屋里暖和了，可工厂照样冷。我那冻坏了的手、脚，一直没能好。每天要去上班时，我心里总充满着无奈和憎恶的感觉，觉得那个大大的厂房无异于人间地狱，而干活儿时那种冰凉的感觉也总是直彻心底。阿珠玛在社长不在时，总是偷偷摸摸地让我去暖风前暖和暖和。我和三个泰国人同在那个偏僻的山区工厂孤苦伶仃地辛苦劳作着，阿珠玛成了我们唯一的精神支柱。我们，后来干脆都叫她“阿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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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不久，新年到了。阿珠玛的丈夫开着拖拉机，把我和三个泰国人接到了他们家。事先，我就推测阿珠玛家会比较清贫，但到了阿珠玛家后，我还是异常惊讶——一家祖孙三代住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的两间小土屋里，里面有几个拉帘隔着，家具已经旧的不行。唯有几件电器是新的，要知道韩国的电器相当便宜。

阿珠玛家虽然家徒四壁，但看得出一家人很和睦地生活在一起。阿珠玛近80岁的的公婆不时过来对我问寒问暖，令我感动得几次落泪。阿珠玛知道我喜欢吃肉，那天，她为我准备了不少肉，还杀了两只下蛋的鸡，炖了鸡汤给我补身子。我们在那儿美美地吃了一顿香喷喷的饭菜，并和他们一家一起度过了快乐而美好的一天。

在新年前夕，我已亲眼看到了工厂的关系户给社长送来了挂历、水果及好多袋糖和咖啡。我本想着新年时，社长会发一部分给我们。可社长全都收起来了，每天自己享用一点儿，剩下的在下班之前，全部锁在柜子里。每天我收拾他办公室时，都要收拾出不少洒在各处的糖纸、水果皮。

后来不少水果都烂了，不得不成袋地扔。我真切地感到韩国人真是“抠门”，东西宁可腐烂、扔掉，也不愿拿出来给打工的外国人吃。

为了让我的身体快点儿好起来，阿珠玛每天早早起来，到牛棚为我挤鲜奶。每当她兴冲冲地端来牛奶叫我喝时，望着她那慈爱的面容，我的眼泪就会情不自禁掉下来。她家很穷，牛奶也要拿出去卖钱，阿珠玛自己都舍不得喝的。我很过意不去，总想拒绝，可阿珠玛总是在一旁劝我：“”喝吧，孩子，身体养好了，才能在韩国干活儿赚钱。你这么年轻，真的病倒了，可怎么回去见你的亲人啊！

我在庆州山区工厂工作了三个月以后，终于接到了李伟的电话，说进入一月份后，抓人已经不像原来那样紧了，可以考虑回仁川。我非常高兴，看来终于熬到头了。我开始做回仁川的准备，并决定发工资那天走。三个泰国人很快知道了我要离开的消息。

03

有一天，我们在吃饭的时候，桑巴对我说：“MISS楚，你把我们也带走吧。老板太坏，我们也不喜欢这里，我们想和你一起去仁川。”我赶紧说：“不行啊，我现在回去也得现找工作。你们跟我走的话，到了那边找不到工作可怎么办？你们韩国话又不通，寸步难行啊！”他说：“那你先走，我们在这好好学韩语。将来你为我们找个工作，行吗？”我说：“好吧。”我知道这几乎是根本实现不了的事，但为了给与自己同甘共苦一起生活三个月的的泰国人一点儿安慰，我还是答应了。

在临走的那个周日，我给了阿珠玛两万元钱，让她买来了鸡肉、鱿鱼、啤酒等。我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和三个泰国人一块喝了酒。泰国人为我唱起了动人的泰国民谣，我落泪了。我将要逃出苦海，而这几个不懂韩国话的泰国人，还将继续在这个小山沟里呆下去，他们也许直到回国的那一天，也吃不上一顿韩国的烤肉，逛一趟汉城。

他们多么可怜啊！他们在异国淘金的经历如此悲凉。在韩国21万的异国劳务人员中，又有多少人像他们这样，在暗无天日的环境中挣扎呢？他们一定和我一样，都是怀着美好的梦想来到韩国的吧！而当他们亲身感受到了这一切，又会有多少人像我一样，一旦回去，今后就再也不愿来这里呢？

我把要走的消息告诉了张科长，张科长让我在离开的那天一定给他打电话，他会为我送行并给我买点儿纪念品。

那天，我向社长提出了辞职。社长审视了我半天，最后说：“你执意要走，我知道想留也没用。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回到了仁川后，见到了我的朋友时，不要乱说什么在这儿吃的不好，我骂你的事。”我说：“行，我在韩国没少挨打挨骂，我从没想过向谁发牢骚。我即使说了，有什么用？在你们国家，我们永远是让人瞧不起的下等人。”社长听我这么说，放心了，说：“你答应就行，希望你回去后能找一份好一点儿的工作，多挣点儿钱回家。” 他终于说了句人话。

离开的头一天，我特地去阿珠玛家跟她道别。我俩抱头痛哭，不知道此次别离，今生是否还会见面。阿珠玛一次次叮嘱我：“楚阳姑娘，你在这里吃尽人间之的苦，你的命太苦了，以后一定找个好的人嫁了，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