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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济州岛打工去！？
你要是家里没啥经济压力，还是不要来这鬼地方，挺辛苦的。
“千万别跑黑，得不偿失，我看到太多的黑工被抓。”在韩国济州一家刀鱼店做服务员的洛宇告诫说。不过，同在济州岛打工的崔强却胆子大得多：“我不怕被抓。你不惹事，低调点，没人管你。”
疫情过后，为重振旅游业，韩国推出了一系列利好政策吸引中国游客赴韩。实行落地签的济州岛，在方便游客的同时，也让大量外籍劳工有机可乘。如果把有工作签证的人称为白工，没有工作签证却在济州打工的人称为黑工。那么，白工和黑工仿佛是穿行在白天与黑夜的两种过客。一个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另一个却只能在暗夜独行。
去济州岛打工的中国人，真的都是被黑心中介骗过去的吗？济州岛是某些人所谓的打工人的天堂吗？带着这些疑问，我们采访了几位在济州打工的中国人，以及一些中介从业者。
如何去济州打工
9月下旬，“中国驻济州总领事馆”发布了一则领事提醒，称该馆接到多名中国公民来电求助。一些不法分子在网络上以高薪为诱饵，招揽国内人员来济非法务工。被骗人员中，有的护照被扣押无法回国，有的被强行索要中介费蒙受经济损失，有的甚至被限制人身自由……
这则提醒让人联想到被骗至缅甸强迫工作的新闻。济州岛的情况怎样？它毕竟是位于韩国这样的亚洲发达国家，情况应该有很大不同。
我从多个出国劳务派遣公司了解到，去济州务工，首要条件是需要拿得韩语二级能力证，这就要求务工者需要参与韩语等级考试（TOPIK）。满分200分，考过140分即通过。这些公司都称，会提供相应的培训服务，收费基本为3至4.5万之间，包含办理费和韩语培训费。
据韩国签证门户网站显示，韩国的工作签证种类很多，来韩务工者大多办理的是E-7和E-9签证。E-7针对特定活动，其中E-7-1针对对象为根据与大韩民国公共事务机构的合同，打算从事法务大臣指定为加强国家竞争力而特别有必要引进具有专业知识、技能或技能的外国人才的领域的人。E-9涉及行业较广，包括制造业、施工、农业、钓鱼、服务业。目前，大部分在济州的务工者走的都是E-7签。他们把E-7简称为饭店签，E-9更多是针对制造业。
而从事出国劳务业务的公司一般提供两种收费服务：一是通过中介服务收取佣金，二是提供职业培训和人力资源服务。不过，目前国内出国劳务派遣公司鱼龙混杂，短视频平台上也涌现许多公司和个人中介。他们中一部分是曾在国外务工后归国的，另一部分则是在济州的务工者。在视频中，他们会分享自己的务工生活，并且都会强调，出国一定比在国内能赚到更多钱，但这些说辞让人真假难辨。
我联系到一位在济州的务工者李灵，等到添加联系方式后，她却变身为中介。“我们有专人带关，不会被拒关，现在查得越来越严，个人不好过，到了韩国，他会给你们安排好工作才回国。”李灵介绍，出国务工需缴纳的总费用为13000，前期先交5000，尾款到济州再补齐。该费用包括往返机票、住宿和安排工作，并强调年龄不能超过50，容易被拒。订好机票后，统一从上海集合。她还表示，能够提供到饭店、农场、工地和酒店的工作，“工作安排到你满意为止”。整个过程中，李灵没有提及办理签证的相关事宜，同时明确告知不用培训韩语。而入境的形式是三四个人组成一个旅游团。
李灵还称，现在每天都有很多人来济州岛，如果来得迟，会越来越不好安排活。她本人去年过来济州，走的是工作签。因为疫情原因，去年必须得拿到韩语二级能力证才能过来。对于是否会被遣返回国的疑问，她称严打的时候，注意少逛街，过了这段时间，可以到处跑。“这里黑工又不严，可以黑十几年。”李灵有些激动地说，“胆小如鼠的话就别过来，这里一年能挣十几万，最低都是12万人民币，200万韩元起步。”
此外，李灵提及到黑工不能买保险，只有拿得工作签的人才能买到保险。“你可以自己买，一年交1000多块人民币，和我们享受的一样。跟老板关系好，还可以用老板的医疗卡买药。”
不过，在韩国本土生活了15年的中国人孙胜却认为，很多人是被骗过来的。黑中介会告诉务工者，济州就是韩国。但济州只是一个小岛，本身能够提供的工作数量有限。“济州是落地签证，根本不需要花钱，花钱的基本都是骗子，很多都是同胞骗同胞。正规的招聘也有，比如大型酒店、免税店直招，但会有学历、年龄等限制条件。”
崔强：等攒够了钱，我回去开炸鸡店
晚上11点，28岁的崔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结束了一天的炸鸡工作，他想睡一个好觉。
崔强是今年7月从上海乘飞机来到韩国济州打工。他走的是落地签，这意味着其在济的停留时间仅为30天。一个月过去，他并未离开，一直待到现在。据韩国法务部出入境外国人政策本部6月发布的数据，截至今年5月底，境内非法居留外籍人员达到42.2105万人。
“你害怕被抓吗？”
“不怕呀，不惹事，低调点，没人管你。”崔强胆子大，来济已经三个多月了，他称不要招惹别人，就不会遭举报。
刚开始，中介安排崔强到一家橘子厂，男生主要负责采摘装卸，女生则是码箱、打包、贴签。当时由于在济州没朋友，他想要先稳住脚跟，就在橘子厂干了一个月，尽管厂子提供的住宿条件并不太好，“两个人挤一间小屋子，我不习惯”。
对济州的环境逐渐熟悉后，他便主动跳槽，找了一家炸鸡店。“炸鸡店挺小，总共4个人一起工作，老板、老板的父亲，加个女店长和我。干工地挣得挺多，但我干不了。”
崔强每天需要工作9个小时，从下午2点到晚上11点，老板包吃住，还提供了一个单人间，工作虽辛苦，但独自拥有一个“小家”令他十分满意。他觉得自己的老板人挺好，没那么多事，也不管他，没活的时候可以玩手机，抽烟都行。然而，由于黑工的身份，他并未能缴纳保险。韩国的最低时薪折合人民币是50块，他会在在每个月的22号拿到一万三的薪资。
崔强是吉林长春人，毕业于一所中专院校，煤化专业。毕业后，他做了很多工作，诸如摆地摊、卖手机、卖车、装空调、做服务生。
三年前，他开始做起电商，第一年还不错，后来生意越做越差。他有25万的负债，在银行贷款15万，向朋友借了10万。在把自己的车以及机房设备都卖了变现后，还欠着12万。
既然落地签如此方便，他没有考虑太多。从开始萌生出国打工、到找中介和抵达济州，他只花了一个多星期。“实在是山穷水尽、黔驴技穷，在国内还不起债啊。”他有些无奈。在济州打工，他省吃俭用，除了抽烟花点钱，每个月能省下来一万块。
崔强的计划是，在济州干28个月，前8个月积攒的钱还债，后20个月可以攒20万。“回家还得自己干，我不服。”他还是想做生意，但这次不再是电商，而是开一家韩国炸鸡店。他打趣道，已经“偷”到了老板的配料秘方。当我询问炸鸡的利润时，他直言：“利润挺大的，这边炸鸡卖得也贵，一份折合100元人民币，利润得有一半吧。”
并未像大多数的黑工一样“跟团游”，崔强是一个人过来济州。过关时他表现的异常平静，“如果紧张，那就完了，百分百会被扣，连国门都出不来。”他自行在网上找了一个中介，虽然他们仅聊过两次天，打过一次十分钟的电话，但他足以能够判断这人很靠谱。旅行团要提前给押金，但他找的这个中介只用抵达济州之后再交钱。
崔强当时给中介交了一万三，费用包括往返机票、酒店住宿、提供工作以及教授出关入境时骗人的话术。海关会查看手机相册、翻阅聊天记录，他会提前删掉和中介的聊天记录，并屏蔽中介的朋友圈。
当海关问到“你来韩国干嘛？”“你订没订酒店？”“机票是单程还是往返？”“在国内做什么工作？”“来韩国除了旅游还要其他目的吗？”“旅游的话怎么一个人来呢？”等问题时，崔强用上了中介教他的话术：失恋、心情不好，一个人来济州岛旅游，散散心，同时出示了往返机票和酒店信息。
崔强称，想走合规的途径也可以，但是速度慢，等的时间久，而且价格贵，对于现在身背债务的他难以承担。
对于济州存在大量的黑工情况，崔强补充了一个看法，这些人并不一定开始都是黑工，也有合法进来的，但由于合法的工作必须干满三年。有些人运气不好，老板事多，活又累，他们干几个月就不想干，跑了之后也变成了黑工。他称自己最近刚认识的一个朋友就是这种情况。
“我来的时候还不怎么严。听说目前国内海关查的特别严，但国内严查完，韩国这边入境就不会查了。”崔强说。“这边工作除了累就是累，但还是能忍受的那种。你要是家里没啥压力，还是不要来这鬼地方，挺辛苦的。”
崔强一个月仅能休息两天，9月因为有中秋节，他休了4天。平时休息时，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还会和朋友喝点啤酒。济州和中国有一个小时的时差，他每天下班回到家已是深夜，所以只能白天休息的时候和母亲视频聊会天。
崔强喜欢足球，在近一个月的朋友圈，他发了12条动态，有7条都是关于足球。然而，在济州岛的这段日子，他没有出去踢过球，他说自己不敢瞎溜达。
洛宇：在国内打同样的工，我挣不到这个钱
洛宇是黑龙江人，目前在济州一家刀鱼店做前厅服务员。他说这边的饭店不像国内，一个人把自己的活干完就完事。每个人必须得“十项全能”，比如刷碗的休班，他就顶替去刷碗，煮鱼的休班他就顶替去煮鱼。
洛宇每天从早上九点半持续工作，直到晚上八点半。他说，并不是所有饭店都是这样的时间点，比如在拉面馆上班，可能是早八晚五，在火锅店，可能得早十晚十一。烤肉店、麻辣烫店、生鱼片店、鲍鱼店，这些饭店的工作时间都不一样。店的效益好，可能就忙点，效益不好，一天就悠闲点。
“我来济州就是为了挣钱，我没啥技术，在国内找个好工作，使劲使劲干，一个月也就五六千块。”洛宇每个月的薪资为240万韩元，折合人民币一万三，其雇主供吃供住供电供媒，缴纳国民四大保险，还提供13薪。“在国内花着同样的时间，我也挣不到这个钱。”他的言语里有些许无奈，但也充满着对挣钱的渴求。
洛宇曾经自主创业，在齐齐哈尔开过一家韩餐店，但仅维持了三年，被迫关门。他下定决心出国打工，今年8月5日，他坐上飞往济州的飞机。
洛宇找的是吉林的一家劳务派遣公司，共交了39800元，走的是E-7签。公司分线上线下教课，线下供住不供吃，一顿饭10块钱。他选择和几百人一起在钉钉听了两个多月的韩语课。他一再强调，只要跟着老师学，一定能考过。“十个里头九个过，还剩一个是年龄大的，告诉你咋考，还不过也没招了。”
关于未来打算，洛宇没有太多的计划，但想尽可能在济州待得久一些，希望能够在10到15年内攒够150万。他想挣够钱再回来，回来具体做什么，到时候再看。
“但能不能攒到那么多钱，也在于自己。你一个月买点水果吃，买两盒烟抽会花钱，其余都能攒下。但如果你想要花钱，这儿有赌场，找个小妹也是合法的，这些地方消费高。还有人喜欢喝酒，天天买酒喝，要那么花钱的话，啥也攒不下。你要想挣钱，就攒钱回国花，你想在这潇洒，那你挣完钱你就都花了。”
目前国内的国外劳务派遣中介五花八门，有合理合法的，也有专门办理黑工服务的。对于想出国打工赚钱的人，洛宇给出了几条建议，第一要找一家正规的劳务派遣公司；第二和劳务公司签合同时要落实清楚细节，如吃住和薪资保险等事项；第三是抵达韩国之后确保是否有后续的保障。
洛宇当了16年的兵，身上有股正气。关于黑工，他不断提醒，“别跑黑，得不偿失”。很多黑工由于不了解政策，轻信黑中介的“好话”，被骗到济州，“我店里的黑工肠子都悔青了。”
他提醒说，如果是合理合法过来的话，有登陆证，会缴纳各类保险，看病不花钱，顶多买药会花一些小钱。“说句难听的，黑工得点儿病，死在这儿，你都找不着地。”
洛宇提到，旁边店里被抓走了三个黑工。韩国法务部每天都会出来抓黑工，突击检查。“前两年韩国管得不严，跑黑的人很多，今年特别严，建议不要黑，很痛苦的，每天担惊受怕，不能踏实赚钱。”他提醒称，切勿相信那些收费很低的公司，基本都属于跑黑，最终会被遣返回国。
据韩联社报道，韩国法务部今年上半年共查处2.0427万名非法居留、就业外籍人员，同比增2倍以上。其中的1.7931万人驱逐出境，下令851人出境，向其余人员处以罚款。涉案人员中中国人达2597人。法务部长官韩东勋表示，在灵活接纳遵守韩国法律、做出经济贡献的外国人的同时，将严肃整治非法居留问题。
国庆假期，济州迎来了世界各地的游客。都在餐饮店打工的崔强和洛宇，如往常一样，日复一日的忙碌着。
10月4日，崔强发了一条朋友圈：我好像已经死了，死在破碎的三观里，死在缥缈的理想里，死在无望的感情里，死在虚无的回忆里。但我好像又还活着，活在生活的压力里，活在社会的角落里，活在旁人的舆论里，活在妈妈的期盼里，活在我儿时的梦里……
洛宇则更新了一条短视频：阳光正好，微风不燥，他坐在饭店门口，煽情地说了一段话：“人生下半场，做一个快乐的人，少与人纠缠，多看看大自然……”随后镜头转向了一片绿油油的蔬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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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3-31 18:32:06